【篇一:与命运安然相憩】
氤氲着豆麦与水草的清香,天高云淡,鸟语花香。那年听笙箫,忧愁明媚兼备。箫声里祖父曾对我说:“人生许波澜起伏,许淡然从容,但我不是个主宰者,不是个屈膝者,我仅是人生过客。”
回想起这句话,我又是欣慰而释然地落泪了。
祖父是个农村人,有个不大不小,却渗透了果香和清风的院子。他早上五点起来,换上衣服就要去打理。浇花浇树,修草修枝,播种新苗,收获果实。他常带着眼底无尽的笑意,慈祥地爱抚每寸茎叶,等一场雨,一片阳光,照亮他安然的日子。他总不强求富裕,却总做一切富裕人为富裕艰苦奋斗的事。终于,他丰收了。
每逢秋天去看望他时,他总给我们一家准备无数甜美和惊喜。瓜果甜啊甜,碧树青又青,笑声乐开了怀……我们与父亲住在城里,家门前也有个小花园,却远不及祖父的好。父亲提议接他到城里住,他只是挥挥手。村里其他人纷纷向祖父投去羡慕的眼光时,他却说:“是年成好,儿子一家工作顺利,我才享得这样的好运。”
但不知村里人有谁懂他的忧愁。当他听见曾祖母离世的噩耗,那一刻他独自泪如泉涌。在茶不思饭不想、迷茫无助的戴孝的日子里,他承受内心依托的崩塌,面无表情地看着太阳。我们知道他想着什么,但缄默不语。
而没过多久,祖父又忙活起来了,偏偏命运缺了心要作弄他,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几乎毁了他的园子。就像祖父那点勤劳得来的骄傲被活生生地撕碎,整整一年那些花儿果儿都唱着最悲歌。村中人相见长叹息,祖父却摸摸脑袋说:“老天也会发脾气。”
他不温不火,就如同丰收时不欢呼雀跃、不洋洋得意,他等一片阳光,就一场雨,灌溉他安然的日子。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哼着小曲儿,一成不变地与每个路人打招呼,与每段命运,结成挚友。
不狂妄,不谦卑,不强求,不卑怯。我愿和他一样,接受一轮明月,接受一场洪水。我的喜怒哀乐是命运赐我的厚礼,它不求你的任何回报,只要你愿意与它安然相憩。
【篇二:逃难】
一早上,天就阴沉下来。连续不断的炮声震撼着大地,其中还夹杂着机枪的哒哒声,排枪的响声。一大片黑雾挂在村庄上方。
临近中午时,雷声已如万辆战车从天边滚动过来,过了一会,暴风雨就歇斯底里地开始了。顿时,天昏地暗,仿佛世界已到了末日。四下里,一片呼呼的风声。
我坐在祥子拉的车上,缩成一团,不住地抖着。祥子的衣服早已湿透,全身没有一点干松的地方。隔着草帽,他的头发已经全湿。地上的水过了脚面,湿裤子裹住了他的腿。我无能为力,为了赶上那辆逃命的火车,我只能叫着:“快走!”任凭祥子在水里挣命。我帮不了他,也救不了他,而我的一时心软也只会害了我自己,我救不了祥子,救不了任何人。
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地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我在车站告别了祥子,紧拉着行李,顾不得直砸着我的头和背的雨,向月台冲去,雨水横扫着我的脸。
昏暗的月台上,竟一个人也没有。我心一沉,难道他们都没能逃出去……
我终于乘上了那辆开往东京的列车,车上只有我一个人。向窗外望去,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成了一个水世界。
炮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现在是一片沉寂,没有别的声响,只有雨水倾倒下来的声音。我眼前渐渐模糊了,我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挥之不去的噩梦不肯放过我:炮弹在水面上爆炸了,镜面似的水四分五裂,一只天鹅在卷成漩涡的一大堆带血的羽毛里慌慌张张地游着。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夹杂着火药的气味,向我扑面而来。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黑烟迷了我的眼,在一片模糊中只有一个字清晰地摆在我眼前,“逃”!
突然从寂静中炸出一声巨响,红光硬是从黑暗中挤出来,照亮了天空。我回过头去,只见村庄在火光中,被红霞罩着,从地上升起一大片镶着黑边的红云。一村的老老小小……
列车狠狠地摇了一下,我惊醒过来。看窗外,雨已经停了。天空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明亮。我盯着窗外的天,仿佛还从没见过蓝成这样的天空,没见过这么明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