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无用的另一面】
一木匠路遇栎树,其荫可遮千牛,其千百人为抱之粗,众人遂观之,而木匠因其造船会沉,做棺木会腐,以之为散木而不观。
于是乎,自然地想起庄子笔下那棵叫“樗”的大树——枝干上布满树瘤,疙疙瘩瘩;树枝弯曲而形状怪异,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人们认为它既不可以用来造房子,其质地也不适合生火,与栎树一样,“樗”亦被众人看做无用之物。
由此,令人不禁发问,他们真的一无是处吗?
哲学上说存在即合理,我个人认为可以用来诠释其“无用”。
正是因为栎树与“樗”的无用,他们躲开了像果树一样被人摘果,折枝的悲惨命运,避免了被农夫或木匠拦腰砍断的悲剧。在人们心中,它们虽不如可以为人类提供物质需要的果树与林木,但若放弃这套人为的价值标准,他们确乎可以自由洒脱,甚至有些放肆地生长在无限的旷野里——他们不为追求实际的物质利益,他们更崇尚一种无形的精神与心境,在广袤的天地间,在无用的另一面,他们将其幻化成了一种精神的价值。
那么,人们为什么固执的认为其无用呢?
究其原因,也许是我们看见利益,却看不见真理;看见万物,却看不见美;看见世界,却看不见上帝。我们的日子是满的,生命却是空的,头脑是满的,心却是空的,于是,莎士比亚无情的嘲讽这些生命:“充满了声音与狂热,里面却空无一物。”我们忙忙碌碌于尘世锁事,自认为干着作为谋生手段的工作,自认为追求着最实用而有效的利益,嘲笑庄子笔下“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
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的大瓠,嘲笑摇尾于泥潭的大龟,嘲笑扭曲生长的“樗”,嘲笑大而无用的栎树。因为他们自以为那套评判有用与无用的标准多么正确,所以在他们庸庸碌碌的目光里,王小波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是无用的,凡高为了艺术割下耳朵是无用的行为,林清玄心中那朵长在荒山中的野百合是朵无用的花。于是,他们的“有用”只好被囚困在滚滚烟尘的俗世之中了,更别说体悟到瓠可随意浮游于江面之上的永恒价值,感受到大龟潇洒与自然,知晓“樗”与栎树看似无用的另一面,无形中的存在意义与奉献价值。
因此,庄子感叹:“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当栎树托梦于木匠后,他明白了,为实际利益而工作的那个“必然王国”的庸俗与禁锢,明白了无用的另一面,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王国”。
木匠愕然。
【篇二:树瘤】
家乡有一种不知名的树,若是受了伤,破开了树皮,不久后伤口处便会长出一个表面凹凸的球状物,而且会越长越大,越来越坚硬。老人们唤作:“树瘤”。
对于“树瘤”,我多少是有点不喜欢的,不就是受了点伤嘛,何苦长出这么个难看的物件,让人心里总是怪不舒服的。而偶然间,自己小时候受伤留下的疤痕,又总会让人记起几段啼笑皆非的往事。
由此,我总在揣度着伤痕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个人,更是想着我们偌大的中国,从来都偌大的中国。警醒?抑或是甜蜜的“回忆”?
五千年的风吹雨打,哪怕一个铁人也遍体鳞伤了,特别是最近的百年,慷慨悲壮的“甲午”,烈火焚烧的“圆明园”,漫长苦难的“抗战”。在一次次的伤害面前,中国就像火海中啼哭不止的无助的婴儿。这些伤害,就像那一个个难看的树瘤,提及了、触摸了,总会让人觉得不堪回首。
不堪回首,可是,因为不堪,我们就不去回首了吗?战火燃过的古迹渐渐被修复,过往的伤痛也被时间冲淡,人们也开始忘记那些伤痕了,十字路口,甚至有人面对甲午不知所云。
不堪回首,可是,因为不堪,我们就可以漠视了吗?樱花树下穿着和服的国人,面对民族耻辱是否依然淡定;英雄塑像之上那猥琐的身姿,是否将戏谑历史当做了娱乐;纪念碑前轰隆的推土机声,是否已经掩盖了苦难中的呐喊。
我突然对家乡的那种树无比的敬佩,它能勇敢而慎重的面对自己所受过的伤痛与耻辱,不逃避,不伪装,而是耗费生命力去供奉,长成一颗树瘤,给自己看,给世界看。
我突然起韩国,他们铭记着历史,而毅然决然地维护着自己的民族品牌;我还记着捷克的那座小城,还保留着授予希特勒的“荣誉市民”的称号。伤痛给他们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疤痕,他们选择像大树一样长出一颗树瘤,固执地丑陋着,舔舐着伤痛,警醒着自己。
听闻最近重修圆明园的呼声又起,我的心里总会涌起莫名的感伤,也许当我们再见圆明园的时候,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再是那大水法的断壁残垣,而只有国人那轻浮的欢颜。
树瘤,丑了点,但还是留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