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意识着意识】
常会被几个看似平凡而安静的词句打动,像是找到了丢失半边的灵魂,在波澜壮阔的内心深处与之相拥。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我和许多人一样,所写的文字只是没有感情的呻吟或是故作姿态,比如赞美着童年,怀念着乡村,惦记着“从前慢”,但它们只流淌在我的笔尖而非内心,也不曾饱含深情地将它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也不得不承认,太多时候我已经习惯于甚至是安于固有的生活模式,摆脱不了生活所给予大多数人最终也给予我的惯性,终于在这场独特与平凡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若是要像马良在他的《坦白书》中那样一一道来,我寻思是无法停笔。但所幸,感知美、联想想象、于细微处感动的能力还隐约存在着,像是荒地上最后的玫瑰,又像是照耀十三州府的火星。
得感谢语文。久仰意识流小说盛名,终在语文书中被她的裙边扫了扫,尽了孺慕之情。我猜,读者眼中的意识流小说总不免有些晦涩难懂,毕竟每个人的意识都不尽相同,更何况作者的意识总是那么活跃而不显刻意,但是作者在写作过程中该是极尽享受着的,像是在广袤天地中的独舞,伸展四肢、肆意旋转,最终连自己都忘却了。
比起小说内容本身,我更迷恋于“意识流”这个词,它是如此传神地给予了意识流动的动感、变幻与灵性。就像巴乌斯托夫斯基笔下达格妮在音乐的魔力下“两手紧攥在一起,轻声啜泣,心中充满了一些她觉得仍然是很神秘的东西——对这个美好世界的一种感觉”那样,在文字与美带来的震撼面前,我总是内心澎湃,但张了张嘴终是哑口无言,最多只能像小学生般恭恭敬敬地套用赏析模板,敲出几个甚至不足以概括其冰山一角的形容词。或许意识是最隐蔽且只能私人占用的,万种感觉若转化成的语言却只能苍白无力。
但我又尝试着去描摹。意识起初是山涧细流,应有月光的,不然哪来“笼着轻纱的梦”的朦胧。它会在石缝间回环转动,会偶尔遇“冰泉冷涩”之境,但终是汇成了更有力的水流,涌向树木高挺而密集的森林,在鸟声啼鸣中蒸腾着水汽,并向着瞬间明亮开阔的平原奔去,一往无前有时也稍稍转弯。黄昏落寞的叹息、深夜深邃的黑暗、黎明天真的明亮、午间奔放的露骨……每个时辰都将自己最独特最美好的品质送给了这水流,让它携带着继续流动。终于,江声浩荡,江流水涌,它冲下悬崖,高唱着自己的歌。
删了又删,我仍然无法将心中那史诗般宏大的场面诉诸笔尖。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指出,科学家将研究的触角伸向意识,情感与心灵,将他们归结为神经元间兴奋的传输,算法每时每刻的演算,以及生理上的需求。阅读时我自然被这些观点研究所震撼,这个未知领域太多的谜团值得被一一解开,但我也不愿让理科思维泛滥得将所有淹没,将浪漫解体,不仅仅是因为单一过多严密的演算和理性思考容易让人疲惫,更是出于单极的事物的厌恶。更何况,若一切都可以被解释被定义,文艺而浪漫该安于何处?理性也有他的浪漫,但更多的美感与神圣都来自于能被感知但无法被解释,能被感动但无法被描述的事物与独特情感体验吧。若是身处月亮在枝桠间缓缓升起的夜幕之中,不沉浸在洁净且肃穆月光之中,而是开始观测上弦月下弦月,思考它的地质构造,光的折射反射,我不知道这是科学的胜利,还是意识的悲剧。
在丰满的意识走向失落的如今,我更想遇见并欣赏一个有着活跃而张扬的意识的人。那不是孩子,因为这对他们来说这是不需要尽力寻找只需珍惜的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历经沧桑、背负着生活仍有汪洋恣睢思想的他们——可能很悲观颓废,也可能对生活热爱得一塌糊涂,但至少都敏感且自由,可以从宇宙的一端畅游到另一端,从眼前一直沉到思想的最深处……于是意识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没有世俗的负重,没有看似有序的混沌,翩跹在不存在的存在之中。“这毫无用处”,是呀,毫无用处,但我就爱这种无用之用。
思考意识,像是于四周都是镜子之处张望,看到的是镜像中的镜像,连续不断没有尽头。可能有时不知所云,也无法将所有想法准确展现,就姑且也把这篇文章当做意识的流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