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人心之平,隐于世】
梵蒂冈的圣保罗大教堂有一个完全球形的穹顶。世界最大的天主教堂静谧而慵懒地跪坐在世界最小国家的版图正中。它微笑着看百万信徒踱入自己的臂弯,任一只灰鸽憩在耶稣雕像的左肩。
宗教视众生为一,教堂的圆形穹顶无言昭示着。古印度设种姓制,奉婆罗门教为圭臬,最高阶级即为婆罗门,是统治者。可建在阶级压迫上的“教”并非真正的宗教。人因有无法解决的困惑或有无从逃脱的苦难而寻求庇护,真正的宗教会不带任何轻蔑厌弃的神色,接纳众生,且为信徒指明一条路——同一条路,无所谓荆棘小径或康庄大道。于是身为王子的悉达多凭冥想而坐化,平民亦可顿悟人生百态。而今婆罗门改为印度教,即使从前是最卑微的首陀罗也能虔诚祈祷,宗教是隐藏于世的平等之道。基督倡求忏悔,佛陀劝人行善,收揽万物的眼神却是一致的。
而若言宗教过于虚幻抽象,则可借蔡元培先生一言:“以美育代宗教。”
皇子于宗庙礼堂习皇帝神农之法时,教育的天平是有偏移的。皇族或龙或凤,平民唯事耕织,直到孔子的政治理想破灭的那一天。或许他前一天刚谏鲁国国君削弱封王大臣之权,后一天便被排挤出朝。或许他抑郁寡欢地望向远方时,恰好看透了子路的诚心,或许正是这一刻,“有教无类”的灵感一闪而过。夫子于杏坛讲学,对每位学生皆收十五条肉干作为束脩之礼。这不仅仅是教育方式上的平等,更是启发了人在心智理念上的平等。
有人以孔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之语批驳他有歧视思想,可他忽视了:将师坛从门禁森严的宗庙中偷偷扛出来,又是何其困苦。思想需要一次又一次涤荡,孔子迈出平等的第一步何其不易,何况穿行于烟火人间,何况夫子亦为凡人。他第一次写下“有教无类”,自有后人替他写完追逐的诗。
若再言宗教与美育皆为外衣,只是披于世人身上,则深究:人生皆平,人心皆平。
王勃笔下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却终,年轻气盛,一汪孤冷的海水吞噬了他的才情羁旅;李白一身得意尽欢,大乐之后,为邀月共饮反坠江成悲;人见英国女王光鲜靓丽,气质不凡却不知皇室内亦有心酸。总言“上帝公平”,所有倾诉的,或不曾言说的悲与喜,苦与乐,高昂与低沉,奋进与消极,都不过是人生乐曲的一个叙曲。它终会波动而趋于平衡。
至于到底是谁,让人心皆平,万物皆等,我不得而知。我只“怀良辰以孤往”,待铅华褪尽,观人心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