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50年，我成为教师的第三个年头。

实际上我已对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怀有质疑，在这个信息技术日渐完善的时代，学生们已完全可以通过计算机完成所有课标要求，通过网络了解世界、人情关系来建立价值观；反复地操练，准确知识的获知，致使教学质量相比三十年前有了巨大的飞跃，教师的负担越来越轻，以至于几乎已成为了时代的淘汰品。

只是那天我班上有个单薄瘦弱的同学小陈来找我，眼睛肿的桃子似的，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个老实寡言但一无所长的学生，若是分类，一定属于软件未升级的初级状态，见他眼神忽闪着，嘴里嗫喏着什么，我也有点不耐烦，约摸听到了“嘲笑”“戏弄”“在个人计算机中到用程序来恐吓”；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几句，小陈只是说那些学生在放学后这么干来欺负他，没有计算机入侵的直接证据，我便松了口气，尽量以友好的口吻告诉他要团结同学，努力学习，一个努力优秀的人才能得到大家的尊重与赏识云云。为抚慰他，我还特地问了欺负他的学生，几个孩子笑意盈盈声称只想接近他成为好友。我见着也不用多说什么，这几个学生都是属于3、0以上版本的软件。待小陈走后，同事前辈老张却前来提醒我别大意，我笑笑却不以为然。

又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周六傍晚，正当我沉迷于编程游戏时，突然收到了小陈的E-mail，只有六个字“现在，学校，就我”，我立马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却迟迟没有回音。算了，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也绝非我的职责掌控范围之内，就好像外域网络有外域接线点，现在我作为本机接线点已处于休息状态。直至第二天，前辈老张的电话吵醒了我，他声音中带着颤抖，说是小陈昨夜在学校对面的居民楼跳楼自杀了，我已经脱口而出：“死的时候身边没有我们学生吧？”老张突然沉默了，良久才缓道：“没有。”前往校办，校领导与教师全部集齐，就事件展开分析，最后一致认定小陈之死与学校无关，是场意外事故，振振有词的案供好似在机理极力说服每个人，这就是真相，一如在word文档中修改稿件一般简单，只有老张没发言，大概他也默认了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甚是不解，本已得到重金保险赔偿与学校扶助的小陈家庭竟不依不挠地对我提出申诉，不惜花重金请律师上法庭打官司，我自认为全过程中自己没有半点失职，官司必胜无疑，学校方面却没有给我好脸色看，用他们的话说我现在就是个疑似感染病毒的文件，为以防万一必须清除，否则即使赢了官司也影响学校声誉。我苦苦哀求，校方才勉强同意。在前两场证人会中面对悲痛又感情用事的小陈妈妈与哥哥，我方几乎是压倒性胜利。第三长征人会终于轮到我本人出场，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坐在我对面的竟是同事老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行径，他别说是在学校当老师了，以后也别想在教育界混了！没有一个学校会收一个不为学校说话的老师的，这是不可变通的潜规则，可他却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会说些什么呢？我本笃定的心不安起来。

证人会中，我仍一口咬定自己的清白与校方的态度，一切按正常程序进行。待到老张发言时，他先提供了小陈的手机，里面有小陈最后发给我的信息，但这并无法说明什么，更无法给我定罪。我有点释然，然而老张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戳中了我的脊梁骨：“接下来我提供的2号证据是一段录音，来自与自杀学生一个月前雨琪老师的一段对话。小陈自杀当晚本在学校，却被保安拖出学校。这是保安提供的一段口供。其实在我看来，这次事件不能完全归咎于被高老师与欺凌学生，真正的祸首是我们的教学制度，在我们日益强调学生的学习能力的同时，却忘了教书育人的本源——培养一个有良知的人，而非培养一个个没有心的计算机。若是失去了正确的价值观引导与同情心培养，人只会沦为机器，社会只会走向深渊。”

他这一番说辞好生漂亮，一个来自校方的人物掌握了关键证据，情势自不必说，完全反转，当法庭宣判我的赔偿金时，我几乎麻木：“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做好了分内之事却要被牵累？老师又不是神，又不可能始终关心着学生，像计算机一样思考有什么错？它们高效、先推动社会发展，甚至可以说小陈那样的学生无法适应当今社会，就是因为他是社会的淘汰者，优胜劣汰，生存法则，自然竞争系统和徐那些无用的价值观与同情心？我无法理解！”

此时旁听团中，一老者缓缓言道：“失人性者，实可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