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只怪情深缘浅】
冬天的寒终究还是击败了我想外出的冲动,推掉所有约会待在宿舍,已不再像高中那样勤奋了,亦不会因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而狂啃书本或练习。仅是呆呆地静坐在床边,中国好舍友调侃着说我像一樽荒山野岭中突兀的雕像。风,空洞洞地从眼前吹过,卷起落地的枯叶又在中途放下坠落的弧度与眼泪从眼中滑落的弧度大概是一样的。
手机突然震动,沉默瞬间粉碎。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倒背如流却有一年多未曾拨过的号码。思绪突然暂停,好像所有的神经都忘了如何运作,直到恢复宁静都还没有找到接听的理由。莫名的冲动最终还是让我按下了回拨键,他还是一如从前挂掉我的来电然后迅速打回给我。记得当时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心疼我的话费。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热泪打湿眼睑,不是伤心难过,而是感动。
“你……还好吗?”
还是那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顿时语塞,脑海中搜不到任何适合回应他的词句。想说我很好,却不知为何生怕他知道。他曾说过,会守候我的幸福,会参与我的所有喜怒哀乐,只是后来,他食言了,我落跑了,原本相熟相知的两个人就这样形同陌路互不相识。若不是最后的分开,我真的无法想象原来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变成陌生人。突然就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宛如躲在黑暗中的夜行者被突如其来的聚光灯瞬间包围,措手不及。
他说,我好想你。总有一种冲动,想买张车票去你那里,去到车站才想起没有你的地址,只好作罢,每天活在回忆里,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
话语中渗透着明显的颓败和无奈,我甚至能看见千里之外的他耷拉着脸,几天没修过的胡子像一块惹人恼的药膏糊在脸上,眼角熬出了细纹深邃的眼眸变得黯淡,枯草般的头发杂乱长在头上。
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很痛。曾无数次地想过他找我的场景,以为自己会坦然面对,未曾想竟是如此的惊慌失措。
对话很快就终止了,他知道我过得很好,我也知道没有我他会更好,虽然未挑明了说,但我们心里都明白,从我们义无返顾地背对背各自天涯那天起一切都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尴尬,变得物是人非。
风继续吹着,窗外沉寂如墨,看不见黑暗中遗落的泪,只言片语被撕碎,那年用心写下的思念的信笺,扔进火炉里,烧得很旺,连带着浸泪的不舍,焚化成灰。心凉凉的,像窗外嘶哑的风。
顿时回归了寂静,手机依旧放在杂物堆里,很安静,似乎从未有过他的影迹。宿舍异常安静,我开始翻找那本残破的日记,稚嫩的笔迹签名,缺角的封面印着个巨大的笑脸,我曾经也笑得那么开心。他说的。只是曾经而已,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无法冠以永恒。厚厚的本子仅剩下一副虚壳,让我突然想起《老人与海》里的那条巨大的鱼,镂空的躯体,灵魂便无处安放,庞大的骨架展示着它的辉煌,涌出的泪和着鲜血融入大海,吞进了另一条鱼的肚里。
校广播很合时宜地放出一首温情的欧美歌曲,柔情的旋律像刚从瓶子里解脱出来的海怪冲破锈迹斑斑的旧喇叭穿墙而入在窄小的寝室回荡,不用细听也知道那是Westlife的一首As·long·as·you·love·me。曾经很天真地为他学唱这首歌,每晚都在家里扯嗓子,后来因邻居的投诉而终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现在回想,确实挺傻的。或许每个人的青春都曾这么傻过,为他,或为她。
时间拼了命往前奔去,眼角碾出了细纹,及眉的刘海遮不住满脸的沧桑,终究还是物是人非。清澈的泉干涸已久,裸露出细密或宽大的皲裂,丑陋的疤印在眼里,突兀而悲凉。
感情是一根橡皮,我们彼此各在一端,但年幼的喜欢总让我们太过痴迷,总觉得牵着就能不经意走到白头,直到断裂才恍然觉悟,走远了就断了,不放手就伤了,谁也没有逼谁,权当自作自受,连哭泣也变得矫情到让人呕吐。
他最后说,你还是个孩子,需要人来疼。这话带着乞求的口吻,可是他终究是玻璃外的人,与我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回首往昔,那句“我疼你一辈子吧!”仿佛是昨日他在屋外与我说的,我们都笑得像小孩。夕阳的微笑在他脸上勾勒出很好看的轮廓,依稀能看出他眼中的我扎着高马尾。
【篇二:最安详的人】
奶奶从小区散步回来,往椅子上重重一坐,脸上带点儿严肃,额前几道皱纹陷得更深了,两眼直勾勾的,发着愣。半晌,才叹了口气,吐出一句话:“哎,隔壁的老谢出家当和尚了。”正在看书的我手一颤,书“啪”的掉落到了地上,书也憔悴。我很是不解,在我印象中最安详的谢爷爷为什么要离开?
谢爷爷和奶奶同岁,奶奶只要一回老家,谢爷爷就负责照顾我。我对谢爷爷的印象便是一个乐呵呵,稳当当的老头。
小时候谢爷爷常带我到小区里去,但却不许我与其他小朋友一样疯跑。谢爷爷会领我去赏花赏草。在小木桩的一旁指着一圈圈棕色年轮,告诉我,树,老了。他会在清晨,领我去看花瓣上躺着的露珠,沿着花蕊的方向轻轻晃动。谢爷爷也常会带我坐在小花园前的台阶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的目光随着太阳的光斑,从西到东。却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享受心中的一片宁静。
谢爷爷信佛,也许是随信仰,他与世无争,显现着佛教文化——心平气和。平日,我们家是常发生争执的,而谢爷爷总会在这时候跑到我们家来,摆摆手,闭上眼讲起长篇理论。什么平静如水,稳若泰山啦。他的语言,却如清风,吹散了两股强劲的热流,两团争锋相对的火也慢慢消褪了。
谢爷爷爱书法,他的家中挂满几墙颜真卿、柳公权或是王羲之书法的描摹。谢爷爷也总爱在午后惬意之时给我谈谈书法汉字之美。楷书的端正方端;隶书的严肃平滑;行书的行云流水;草书的狂傲洒脱。谈到书法家,他喜欢柳公权柳体的端正、平和。正如他自己平日题的字,墨浓却呈轻。他说:“写字既如人生,而楷体最为平和,开朗,为我甚爱!”
前些日子,谢爷爷把我拉到他的小屋,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仔细触摸一块墙皮,还像小时候一样,低下头拍拍我:“孩子,这就是岁月,一去不复返。人老花残,生命的终止也是不可回避的。”我只是朦朦胧胧的觉得,谢爷爷不像爸妈,奶奶一样忌讳谈生命的终止,他把一切都看的很淡。
其实后来,从奶奶口中我才得知谢爷爷命运坎坷。被一个寡妇老太太收养,老太太去世后,谢爷爷就沦落到了新疆。那儿冬天冷,又没有棉衣,单衣甚薄,所以他老人家落下一身老病。后来又来到了北京,租住着我们家隔壁的一间小屋,捡个破烂凑活维持生活。
身世的坎坷,大半生的不幸与艰苦!可他却那么泰然,那么安详。或许人的一生会不易,但大多数的人会为一点小事抱怨,什么鸡毛蒜皮的啦,家常琐事啦。可人就要活得平静,活得安详,这才是人生之道,人生之乐。谢爷爷对待人生的泰然处之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