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可笑”的逻辑最是可贵】
20世纪牛顿开创万有引力定律之后,世人为数学公式的美妙所惊叹。开始有人提出万事万物都能用方程与算式来描述的假说,并设想一切复杂过程的结果都可以在技术发达的时代被预知。他们还假想出一个掌握一切方程式的神通广大的小精灵——麦克斯韦妖来。这体现出典型的“计算机式”思维。不过,这个小妖精渐渐在学术辩论中败下阵来,因为一个罔顾的变数、声称万物命数早已确定的学说,本省就是错误的。
计算机向来只擅长做事实判断,它靠着完美的逻辑和无懈可击的推理立足。人虽常常犯傻,但人们可以行使“价值判断”之能力,而这是计算机绝无法做到的。譬如一粒金和一瓣花,与电脑而言,金有价而花无值。于人呢,当一篇花瓣飘落眼前,我们观察它的色泽,细嗅它的余香,感触它的质地;我们追思它的萌生,祭奠它的凋零,从而叹一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而一粒金便如一粒沙,叫人毫不在乎。其道理就是电脑只会判断“稀有程度”这一客观事实,而人会判断其内在的价值。正是因为这种思维差异,人们有时会做出十分“可笑”的事来:
其中有冲入火场、脚踏血痕的中国好邻居王峰,有投身乡村教育数十载而不入世的支月英;最典型的例子要数印第安族的一个精神传统了——他们会把自己仅有的一块面包赠与饥饿的人,并收到莫大的快乐。
世人都知晓马洛斯需求金字塔,这一铁打之律控制着所有人的行为。鲁迅亦说,人“一要生存,而要发展”,这生存与追求是有个先后的。但毕淑敏曾记下那个让出面包的印第安哲学家这样的话:“我不是要挑战马洛斯,只是有时候,精神比肉体更重要。”
人基于价值而做出的判断,可能并不如计算机来的高效率、高效益,有时甚至于旁人眼中一万个不值。殊不知,王峰义无反顾之时并无多虑,只知人命关天;支月英也并不觉清苦,她愿以英兰振穗叶。人类价值观是多元、有情、有义的,纵使其决断可笑,也最是值得人类视之为珍宝。
何以见得?请思之。日月为尊,以其独有明辉;江海为宏,以其独处旷远;若问人何以为人,何以有为,便要问人之独怀者为何。
人之独怀者,所谓人性也。此人之所以为人之根本,是人之所以有为之所依,亦是人之独立于天地,成万物灵长之所恃。
人性之光辉,自上古始其有之。悟空破天庭、斗如来;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独往西方;此般种种,惟孟子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此等气魄,断非人性耶?于近世,则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慷慨激昂,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豪壮激越,有“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的从容无畏。
还看今朝,库克担心人类像机器一样思考,是担心人徒有经世致用的一点小聪明,在资本和物欲的世界里苟求利益最大化的安逸舒适。我们也能注意到“理性人”假说中描绘的唯利是图者的丑恶面貌。这种利己主义是在自我世界中采用绝对理性所带来的最恶后果,是模糊人类价值的迷雾、蚕食人心本真的毒蛇、击毁良心善念的重锤。
像机器一样思考,便失了“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悠悠人情,便失了“物与我皆无尽也”的无限豁达,便失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铁骨傲气,便沦为顽石冷铁,不复成人,不复成仁。
保有一份天真可笑的逻辑吧。这不是愚笨幼稚,这不是荒唐失智,相反,这是当世之可贵,更是时代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