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痛而善言】
很多人羡慕直言痛楚的本能,也有人常常以不言痛楚为毕生的追求,认为那样是坚强,是成熟。其实我不大相信所有痛苦都可以这般的分辨清楚,我更认同的是人生之痛皆有轻重缓急,轻者是“直言之痛”,重者是“不言之痛”。
而直言之痛不该过分直言,不言之痛不该闭口不提。发而中节,痛而善言,方为最上之策。
直言痛楚是初生婴孩的本能,而人生长成熟,从动物性的用“言痛”来寻求保护到渐次经历“半世浮萍随水逝”大起大落的过程中,对于某些痛苦的直白表达却仍然没有退化。这部分痛苦是轻痛,它如你拾起玫瑰时候不小心触及了花刺,所期待许久的礼物和花朵突然落空,小孩子没有要到想要的那颗糖果。这种痛苦极容易排解,一场泪和风雨里的狂奔便万事大吉,它太容易促使人直抒胸臆,也只需要直抒胸臆,我愿谓之“直言之痛”。
而不言痛楚我更认为它所代表的坚强也是一种原始本能。这类表现所对应的痛苦大都很深,因为积郁太久而言传不清。《悲剧的诞生》中有“表象和歌词在努力模仿本质的情感”。可见情感越深重,就越难用“言”和“泪”这么基础简单的手段表达清。所以此时不言是启动自我封闭,而免于被“不理解”再度攻击。就如同归有光写“今已亭亭如盖矣”时对丧妻之痛选择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卧轨自杀的海子诗句里回避了心底的苦恨,而惟努力充盈着“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重痛太深,所以承受重痛的人大都启用缄默而保护心底最后的软肋。故谓这类痛为“不言之痛”。
所以你看,从“少年爱上层楼”,到“欲说还休”,从“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到“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其实直言和不言痛都是一个人对世界上不同痛楚的不同表达形式,无高下之分,皆可认为是“本能”,而本能之上的层次,我们称之为“善言痛”。
善言痛,是对于那些可以直言的轻痛时,要克制“言”的程度。这种做法是少年敢骂天地不仁,却能在泪与愤恨之后立即收场,对痛苦作以潇洒挥去,再春风得意,马蹄生急。也是敢于像自己承认痛苦之轻,哭喊着它疼后,也会收了眼泪说“没那么疼”。此时,克制的善言是免于用微不足以撼动人生的痛苦将自己“为赋新词强说愁”一样画地为牢,免于用不值当的言语,把轻若蚊叮的痛苦翻覆加重。
善言痛,是对于那些不能言语的重痛时,要改变“言”的方式。你看子期伯牙的流水高山,嵇康一曲《广陵散》,圣贤发愤而为的《孤愤》《说难》。这时候“善言”是能在深重打击中不言却不选择沉默。说是善“言”,更不如说是善于排解,无人可说便说给这世上浩渺而美好的其余一切,说给人世间的明月清风,说给自己的济世抱负;无话可说便狂歌痛饮、大醉不归、弹琴长啸。这时“善言”看似是独自的排解,而其实是将人最本真的灵性归于最初,于是不用表达就有万物会懂;也是摒弃了语言最苍白的部分,你看它从未提过关于那些痛苦具体的一个字,却一样在放肆宣泄。唯有这样才能使无言之痛不再一层层沉积到“却道天凉好个秋”,才能在这之后,三十春载,再起东山。
善言痛,如此看是轻言轻痛,重解重痛。能用语言和泪水表达的痛就不刻意加重的倾吐干净,再重拾剑柄。而不可言之痛便交于这世界上不用说也懂的万物灵性,解以花酒新茶,再哪日重新剑指天涯。
言痛之事,说来也是手段罢了,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解尽心中之痛,再毅然决然披上铠甲继续冲锋。
【篇二:痛而善言】
痛有两个方面,一是生理机能方面的痛,二是内心情感方面的痛,言则可以一言以蔽之,即表达,表达的方式有很多种,在此不一一赘述。关于痛与言的三重境界,我有一个看法,且自认为经得起所有人的推敲—痛而直言、痛而不言、痛而善言。
痛而直言是痛与言的第一重境界。很多人认为这一重境界中的痛仅限于生理上的痛,这是不全面的。诚然婴儿在被护士姐姐抱出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屁股上挨一下子轻拍就要张嘴哭是痛而直言最好的例证,但人的本能亦存在于情感的层次上。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说:“陈清扬觉得难以忍受,立刻大哭起来,企图在一张小床上哭醒,这是与生俱来的积习,根深蒂固。”放声大哭是言的众多表现形式之一,这样就可以从噩梦的痛楚中醒来,如果能进入一个不痛的梦境,更是每个人都有的奢望。
痛而不言是痛与言的第二重境界。它高明于痛而直言的方面在于两点,一为将一些“无伤大雅”的痛留给自己消化有利于锻炼坚忍的心性,二为可以在人前落个好形象。因此它常常是坚强的代名词。越王勾践面对吴国的侮辱与践踏心中想必有个人与国家双重层面的痛楚,但他选择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不宣扬自己的苦痛反而将其化为提升自我的动力,最终一雪前耻。傅聪面对父母在那个不理智的年代遭到迫害双双自杀的噩耗选择忍下心头痛,在遥远的异国凭着对音乐的赤子之心和手头一套其父的译作《约翰克里斯朵夫》来抚慰伤痛、提升自我,终成一代钢琴大师,有能力利用自己的声誉来为父母平冤昭雪。可见,痛而不言往往为蓄势待发酝酿动力。
痛而善言是痛与言的第三重境界。我之所以称其高于痛而不言,是因为有时痛而不言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古代皇帝喜欢一言不合就对大臣施以廷杖,高官尚且如此,遑论百姓,但大家非但不把这种身与心的双重疼痛表达出来、怒吼出来、怨出来、叫出来,反倒觉得这是一种光荣,文死谏嘛,这种毫无尊严且不符合历史发展趋势的思想是导致君主专制在中国走向灭亡的原因之一。痛而善言则在保留尊严的基础上允许人适当地表达出来痛,令被言者甚至旁听者都能从中得到启发,进而改善自我。南京大屠杀是中国人心中一道很深的伤,随着这道伤痕的结痂、愈合,如今回溯那段惨痛的历史,我们说:可以宽恕,但不可以忘却,请让屠刀化铸警钟,把逝名刻作史鉴,让和平洒满人间。我们以史为鉴,我们呼吁和平,我们赢得了世界的尊重。这是充满人性光辉的智慧,是真正的善言。
痛而直言、痛而不言、痛而善言是痛与言的三重境界,我们要在恰当的时候选择恰当的境界,这才是真正的智慧。